黑森林是我家後花園

從小對於印章就是有種特別的好感，不管是橡皮卡通章、還是人的姓名章皆然。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家人就幫我刻了一方當作印鑑的章，字體是隸書，而在家裡沒事就喜歡拿著那個印章到處沾著印泥亂蓋，看著紅紅而細細的字刻畫著自己的名字，感覺很有趣也很奇妙。

而真正與石頭章結緣大概可以從十年前說起。國中的班導是國文老師，而老師在書法跟篆刻上亦有極大的興趣，也曾經在台中縣的藝術美展中多次獲獎。其他班級的獎卡可能就是老師買個橡皮圖章上面刻個"獎"字，然後就發給同學，當要拿獎卡換獎品時，獎卡也要跟著回收，但是我們班的獎卡就是跟其他班不一樣--老師用他自己刻的印蓋在宣紙上，然後貼在卡片上當作獎卡，當集滿十張卡片，就可以換得老師親手刻的一方姓名章，不過獎卡不用回收，可以自己留著做紀念。我還記得老師拿來當作獎卡的大概是詩句居多，所以收集獎卡也差不多是在收集詩詞，比如說像王維的鳥澗鳴：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或者蘇東坡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我還記得老師的"千里快哉風"這方印在線條刻畫上相當的銳利果決，光看線條的剛直與大氣，就可以體驗到快哉此風的豪情，感覺就像在塞外的草原上騎著馬奔馳，透紅的夕陽就這樣掛在西邊的天空，毫無拘束而暢快淋漓。

篆刻不只是在印面上刻上篆字，更多的是一種印石(就是刻印的材質)合一的設計與藝術變化。即使是簡單的吉祥兩字，篆字上寫來可能都是"吉羊"，但是印石的形狀會影響整體的佈局，不同的藝術家會有不同的刀法與習慣，很多年前曾經聽過高連永老師的演講，就曾經提過吳昌碩在刻印的時候，是很豪邁的，其刀法多為衝刀，而非精雕細琢，所以聽到他房間砰砰響(刀子與桌子撞到的聲音)，大概就是他在刻印。所以看印章有趣的地方就在於不同的人刻同樣的句子會有不同的設計感，有些刻來精緻，而有些刻來渾然天成。而印面刻完後通常治石者會在邊上落款，就跟畫畫寫書法一樣，只是書畫的落款就是一個標記，代表這件作品由我所作，而篆刻的落款在宣告作品的作者之外，還包含強烈的藝術性，可以刻跟印面相關(或相同)的詩句，或者也可以紀錄刻印的緣由(就像在作記)，所以在邊款上的設計所花的心力並不比印面來得少。

後來集滿十張卡片，老師也承諾幫我刻個姓名章，當然通常石頭章並不會拿來作印鑑使用，由於石頭可能會因為時間以及使用的關係開始漸漸磨損或崩落，大多都拿來當作藏書章。拿到姓名章的時候心情是相當興奮的，放在書桌前，每天必定得把玩個好幾遍方肯收手，一般在用的利百代紅色印泥，顏色過淺而且不容易在石頭印面上色，所以老師在蓋我們這些章時，總會用西泠印社的印泥沾在印面上，然後蓋在宣紙上，使印面跟宣紙黏在一起，然後稍微用筆在宣紙上滾一下，讓印面跟宣紙確實貼住，也確實的讓印完整的蓋在宣紙上。後來離家到台北念書，我也沒忘記這方印章，讓他隨著我一起上台北，從男七到男六，再到實驗室的抽屜中。


後來因為一些需要我另外又刻了一個木頭的印章作為印鑑，字體雖然是篆字，不過機器刻的印當然就是毫無美感可言，把我的名字放在上面就一切結束，幾秒鐘就完成一方。後來我極少使用那顆印，即使用，也是在極為不重要的場合，不只是因為他是木頭章，最重要的是醜，寫的篆字生硬而冷血，不似帶有血肉的生命。在這種情況下，我寧可選擇用楷書或者隸書方式刻成的印鑑。

對於印章產生的莫名親切感，使我在上大學後參加篆刻社，也確實在閒暇時刻了一點點的印(雖然技術真的很不好)。從以前對於刻印有一種喜好與嚮往，到真正去接觸印石，買篆刻刀、砂紙、印泥等等這些工具，才對這樣傳統有更多的認識。以前在國中時候常聽老師說青田石的質地很脆，所以在刻的時候很容易有無預期的崩落；象牙的韌性很高，所以很難運刀，也因此老師上次去故宮看到一堆精雕細琢的象牙工藝品看得嘖嘖稱奇。而自己在刻印的時候，最怕挑到的就是那種質地不均勻的石頭，有些練習石價格便宜但是質地粗糙，光要刻印前的磨光處理就很費功夫，要把印面磨平，然後再把非印面的部份處理到光滑發亮。但是有些練習石的雜質太多，印面磨平或許不是什麼困難事，但到要刻印時就會叫苦連天，雜質可能就卡在筆畫中間，兩種可能：一是刻不動，二就是一刻整個雜質掉落，然後那個筆畫可能也就毀掉，結果就是把印面重新磨平，再刻一次。原本跟在手邊的兩把篆刻刀，也不知道怎麼得一把也不剩，我猜應該被人借走的機會比較大，結果現在身邊還留著一些印章、印泥，算是對那段淺嚐刻印的日子的回味，也期待有一天能夠重新拿起刀子刻印。

上星期趁著出國前回家辦事，也跟老師一起吃飯，老師才提到說其實想要為我新刻一方印已經很久了，只是後來手受傷一直都沒有動刀，後來又從桂香老師手中接過一方高老師所刻的"吉祥"章，既感激而又興奮，能拿到老師的老師所刻的吉祥章。

帶著兩方印還有滿滿的祝福，飛向時差六個小時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