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是我家後花園

一個虔誠的宗教信仰者，未必是善人。
雖然全世界的天主教中心在梵蒂岡，一個佔地面積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小國，雖然義大利幾乎有著世界最高的教堂密度，但是這個虔誠國度的子民，反映出來的社會秩序與安定，卻是歐洲國家的倒數幾名。從開始計畫義大利旅遊的行程，就開始不斷的問自己：幹麻哪邊不選，選一個歐洲治安前兩名差的國家度假(另一個惡名昭彰之地是西班牙)。從網路上看到的資料幾乎都會提醒觀光客要看緊錢包跟相機，不然所有的貴重物品都有可能不翼而飛，甚至還有較誇張的背包客說他在羅馬觀光全憑記憶在行走，完全不敢把地圖拿出來，怕因此成為偷兒覬覦的目標。不管其他人的經驗如何，至少這趟旅行我平安歸來。

但是這不是一個有秩序的國家，從德國來到義大利度假，有一種從天堂被打入地獄的感覺。從拿坡里機場進入拿坡里市區，公車在石版路上顛簸而行，從半山腰蜿蜒進入，在中央車站下車後，無時無刻不是神經緊繃，很擔心一不留神東西就此消失。從中央車站要到青年旅館，在三十五度的高溫下背著行李走在街頭找公車，公車司機大多不諳英文，所以問了幾個人後索性問路人，結果得到同樣的結果，最後就只靠著先前印下的地圖走到目的地。街上熱得如同沸騰，可以看到遠方的空氣因為熱的關係景物都顯得有點扭曲，就這樣走在via Nouvo Maria上，汽車呼嘯而過揚起飛塵風沙，路邊沒有清乾淨的垃圾偶而飄起一股怪味，是的，這就是映入眼簾的拿坡里印象。腦中浮現的是五月在瑞士時看到電視新聞在報導拿坡里因為垃圾掩埋場已滿而爆發垃圾清運危機，許多垃圾都直接堆在街上的畫面。

這是一個缺乏秩序又沒有耐心的國家，不管在拿坡里或者在羅馬街頭，只要突然前方車子不管什麼原因停下來，後方隨即響起刺耳的喇叭聲。喇叭似乎在義大利似乎是家常便飯的武器，只要不爽就按個幾下讓心情爽，所以整個市區除了烏煙瘴氣的汽車廢氣，還有不絕於耳的喇叭聲，伴隨著高溫，這是一個修養心性的好地方。在這邊行人在沒有紅綠燈的地方過馬路，要勇敢往前衝，這樣車子才會主動停下來讓你過，否則一輛輛汽車會從你眼前呼嘯而過，視路邊行人於無物。

義大利不是一個強盛的國家，即使有著古羅馬的榮光籠罩(我常笑稱這個國家都在靠死人賺錢)，即使統一的時間跟德國差不多，但是德國迅速從兩次世界大戰失敗中重新站起的速度與驚人毅力，卻是這個國家遠遠不及的。這不只是一個沒有秩序個耐心的國家，也是一個散漫慵懶的國度。以前我們喜歡拿胡適的差不多先生來笑中國人的不準確與渙散，其實這個差不多先生拿來形容義大利人大概也相去不遠。最經典的例子應該是這次在羅馬訂的青年旅館，我是在網頁上預訂四人男生的Dorm，但是到的時候竟然他們分配給我八人的男女混合房間。我想想不對勁，找了那邊的人員詢問，結果他們的回答竟然是：現在是旅遊旺季，常常會有床位不夠調整的情況，而且現在那間四人房已經被女生佔滿了，所以也沒有辦法再安排人住進去。不過似乎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遇到這樣的狀況，同寢室的八人中算算至少有五人都被安排在不符合要求的房間中，而老闆沒有一句抱歉，只說這很正常之類的屁話。我待在那邊五天，前兩天住在八人的mix room，後三天住在四人房，但是還是跟女生mix。對於自助旅行者而言，其實我們並不在意跟男跟女住在同一間房，只是他們覺得無所謂的態度(他們覺得反正四人房跟八人房價格又沒有差多少，幹麻這麼計較)就讓我們非常惱火。然後我們這幾個人就在房間裡面用英文幹譙起來，其實我們在意的都不是錢的問題，畢竟一天只差兩歐元，但是他們明明犯錯在先卻又是這種毫不在意想要矇混過去的態度，就完全沒有辦法讓人忍受，不過似乎他們習以為常。

有人說義大利是一個浪漫又熱情的國度。Well，講到浪漫或許沒有辦法跟法國巴黎的，不過義大利的天氣讓人不熱情都很難，只是這樣的熱情似乎不是我們東方民族習慣或喜歡的，有時候甚至讓人有點厭惡那種裝熟的感覺。至少對我來說我沒有辦法忍受那種動不動就跟你”hey, man”或者”my friend”稱兄道弟的人，日耳曼民族對於朋友的定義是相當嚴格的，據統計德國人平均稱得上朋友的只有六個人，其他的只算是Bekannte。這個民族對於朋友定義的寬鬆，似乎也反映其他方面對事情的寬鬆與隨便，那是一種讓人渾身不自在的感覺。(糟，難道我在德國一年有些習慣變得跟德國人很像嗎？)

但是進入義大利，卻又有一種莫名奇妙的親切感覺，炎熱的天氣萬里無雲，街上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塞車，擁擠的市容還有路邊隨處可見的垃圾。奇怪，難道我是回到台灣嗎？除了耳邊聽到的語言是哇啦哇啦我聽不懂的義大利文，其他的好像還有那麼一些似曾相似。但是仔細想想：不對，這邊的狀況應該還是比較慘烈一些，至少現在台灣，即使台北市的交通再怎樣繁忙，也較少聽到不絕於耳的喇叭聲；即使在台灣地面難得不見到垃圾，但是跟義大利氣味雜陳的垃圾相比，還是好上許多。結論是：這不是一個開化的國家，即使地理位置身處於歐洲，但是跟其他的歐洲國家相比，似乎獨樹一格。

仰望義大利的天空，藍得發亮讓人以為身處希臘，而建築石材的土色帶著蒼茫的歲月痕跡，讓人不得不想起當時整個城市的偉大與壯闊。在城市與城市間的郊區鄉村，滿片黃沙原野點綴著樹林，即使天空再怎樣碧藍，一陣風吹來似乎就成為薄紗，讓天空的藍跟樹林的綠蒙上一層灰。我沒有到過中國邊疆，沒有到過中亞大草原，但是我心裡在想，或許這種開闊又帶有一點寂寥的感覺，都是這些”非城市”的共同特色。在火車上仰望著綿延的山脈，而山腳下的房子零零星星落於原野上，或者仰望遠方的山城，那種似真似假的虛幻，總令人有身處非人界的錯覺。即使我喜歡一個人旅行的自由度，喜歡在城市鄉村中穿梭找尋自己的方向；即使我可以拿著一張地圖，找不到公車就拿出牛脾氣的走過去，可以憑著直覺找到目標，但是有時候，我也會希望能夠找個人一起規畫一趟旅行，那段旅行有點冒險、有點原始，最好不是觀光景點，最好是一種旅行跟生活的結合。坐在火車上，從Assisi回到羅馬的路上，看著燦爛的夕陽，我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