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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一月的第二個周末,我從西班牙回到台灣。最後一天的行程一早起床後就先搭火車到奎爾紡織村,裡面有著名的高第設計的教堂,小而精巧,內部的空間雖然不大但是光線飽和,外觀上一樣有著許多不規格曲線,但和聖家堂這種大工程比起來,顯然這座教堂質樸多了(不過印象中還沒有蓋完)。回到巴塞的市區,到旅館收拾一下行李就啟程前往火車站準備到機場搭機。但原本一趟可以完美結束的旅程,就在踏入Barcelona-Sant火車站前約20公尺不到的距離風雲變色。

barcelona
抵達巴塞隆納的那天,踏出地鐵出口時的燦爛天光。

即將離開巴賽的那天,天空依舊與抵達的當天一樣晴朗燦爛。我當時背著背包拖著行李,在踏入火車站前的兩個路口的人行道上,看著晴朗的天空突然頓下腳步來,想要拍一張同樣晴朗的天空,作為跟西班牙告別的紀錄。

突然一個男生拍拍我的肩膀,指著我的後面,一看真的是要飆髒話,我的後背包跟外套不曉得被什麼東西潑到整片,這個男的指著天空,似乎想要告訴我上面滴下來的東西沾到的,我手沾了一些那東西湊近鼻子聞聞,發覺有香味很像女生化妝打粉底的那種膏狀物,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麼異狀。男子很好心的拿出衛生紙,要我卸下後背包擦乾淨,當時我也傻傻的就把後背包卸下後放在腳下,外套則脫下後拿著衛生紙開始擦,就在這手忙腳亂的過程中,當我突然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腳下的背包已經不曉得跑哪去。

“啊!!!!!”腦筋轉過來發現是被騙的時候我幾乎是失聲地大叫出來,我從來沒有體會過時間幾乎是凝止的感覺,而這時體驗到了。我幾乎像是發狂般的想要找到剛剛那個騙子卻毫無頭緒,路過有個路人指指往車站的方向,在腦袋空白的當下我信以為真,拖著行李箱往那個方向跑去。跑了一陣子什麼人影也都沒有看到,徒勞無功。走在人行道上,又回到剛剛事發地點,兩個婦人應該目睹了剛剛的一切,但依舊若無其事的相互對話著,我不指望他們能當明燈給什麼指示,但對於所謂人情冷漠,從來沒有如此深刻的體會。後來想說車站裡面或許有派出所之類的可以報案,但是他們那邊指有失物招領的櫃檯,沒有警察局,我只能很失望地走出車站。後來轉往另外一個方向去,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樣,看到騎機車的人都眼睛緊緊盯著是不是有我的包包的蹤跡。跑過了幾條街,什麼東西都沒有看到,以為他會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後就把包包丟在路邊,連這一絲絲希望也無,因為路邊除了小汽車和街角的大垃圾箱外,什麼東西也沒有。對了,垃圾箱!我聽人說過有些這些小偷會把東西先暫時丟在附近的垃圾箱中,然後可能在箱上做個記號,等到風頭過後再由其他同夥拿走,於是我開始在附近的垃圾箱中搜尋,希望能在這些可能的蛛絲馬跡中找到希望。垃圾箱並沒有辦法讓我得到心靈的救贖,每翻開一個都是一個失望,雖然垃圾箱沒有什麼恐怖的氣味,但是每每翻開蓋子的失落,讓我寧可能在充滿氣味的垃圾堆中找到那被偷走的東西。

跑過好幾條街道,找過好幾個街口,最後實在無計可施,只能把行李先暫時拖回旅館中,旅館的老闆娘聽到遭遇後只是嘆了口氣說聲”可憐蟲”,然後告訴我最近的警察局在哪邊。我帶著證件資料跑到Eixiample 附近的警察局報案,在一個很大的圓環路口的一角,雖然距離不遠,但是因為還要前往機場搭飛機,時間分秒必爭,所以沒有時間多想多怨嘆。我不是唯一被偷的,在警察局中來往的人們,在我前面在我後面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看著好幾頁的表格差點昏天黑地,還要回想包包裡面到底放了哪些東西。還好警察也會說一些英語,協助我很快的把表格填完,護照交給他們影印建檔,然後留了一份報案單的副本給我,前後大約十來分鐘。西班牙的氣溫雖然大約將近二十度,但在來回奔波下我額頭的汗珠幾乎沒有停止的不斷滴下,報案後雖然覺得好像鬆了一口氣,但是想起那些幾乎再也不可能找回來的東西,還是悲從中來。

填表格的過程中,我大致回想了在包包裡頭放的東西,包括一台Panasonic G2相機、一台VAIO的筆電、一支手機、一副跟了我四年有度數的太陽眼鏡、還有一本巴塞隆納的旅遊書,這本書陪伴我第一次的巴塞之旅,裡頭有第一次旅行的許多標記,然後這些紀錄都這樣隨風而逝。當然還有裝著這些東西的黑色背包。看得到的實體物品是這些,而相機中最後一天在奎爾紡織村的照片由於來不及備份,所以當然就這樣一去不返,除此之外那年到紐約、波士頓拍的照片也因為沒有備份到家中的硬碟中,一併全毀。我想那都還不是最慘的,我的email並沒有備份,而且都直接收到電腦裡沒有存放在server中 ,所以這幾年(大約十年左右)的email全部付之一炬。在那個從警察局走回旅館的路上,雖然城市的夕陽餘暉很美,但是我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全身上下都很沉重,頭殼沉重、步伐沉重,看著外套上的斑漬就覺得自己為什麼這麼笨,這麼笨,這麼笨…

回到旅館再次拿了行李,我必須再次經過這條傷心路回到巴塞隆納車站,靜靜的走入車站,看著旁邊的喧囂熱鬧,內心更覺得一片淒涼。我掏了錢包買了張往機場的車票,默默的搭電扶梯下月台,坐上開往機場的火車,滿心懊惱的為什麼會在旅行的最後來了這樣慘烈的結尾。唯一謝天謝地的是:我的錢包跟護照證件都在隨身的外套上,他們安然無恙,我可以很順利的搭同樣一班飛機,沒有任何延遲的回到台灣。到巴塞機場,行李check-in後,通關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電話亭先打電話回家,大約台灣晚上十一點左右,電話鈴聲響了許久(顯然媽已經睡了),終於聽到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那睡眼惺忪的聲音,起伏急躁的內心頓時安穩下來,把握著不多的秒數很快的告訴媽媽我有東西在西班牙被偷,房間鑰匙也跟著遺失,但因為備份鑰匙鎖在房間中,需要請姑姑找人先幫忙開鎖,其他一切平安,飛機時間沒有延遲。一串話連珠砲似的說完,公用電話的銅板大概也掉得差不多,掛上電話,我也不確定媽是否都聽清楚了,但那個當口我怕講下去就哭了出來,電話的時間算得剛剛好,掛上電話,也暫時把我差點要崩解的情緒重新鎖起來。

印象已經很模糊,那十個小時左右的飛行是怎麼熬過去的,睡睡醒醒、醒醒想想,大概也沒有什麼心情看電影,腦袋回想的都是在火車站前被偷的前後事,即使是眼睛閉起來在休息,但腦袋的運轉速度可能甚至比平常還快上數倍。

飛機平安降落香港,因為自己的手機沒有辦法撥號,只能接收來電,所以就在機場利用免費的可上網電腦,在MSN上終於找到同學,希望他幫忙傳達我已抵港的消息給家人知道,不久後就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住處的大門姑姑已經請鎖匠開鎖,姑姑也找到了備份鑰匙,所以回國後可以直接轉交給我。一切在腦袋中盤算打點的步驟都已經完成,最後這段回台灣的路程,似乎可以暫時歇口氣。對於那些已經從生命中消失的東西雖然還是耿耿於懷,但也只能接受現實:想當然爾東西是找不回來的,我也只能安慰自己這些東西偷走他們也賣不了幾個錢。

回到台灣,冷冷的空氣迎接落地,心裡咒罵一聲”TMD,西班牙也沒有這麼冷”,還真是從現實境地映照著內心啊。回到台北看到姑姑拿著鑰匙在大樓門口等我,第一次覺得回家是那麼溫暖。姑姑看到我的時候就把鑰匙拿給我,後來也一起進房聊了一下,聊著聊著不禁悲從中來,想想自己這麼不小心,眼淚又咕嚕咕嚕的滾出來。哭出來似乎舒服多了。那天晚上可能因為時差、還有腦袋一直在想這些事情的關係,睡得很不好。我多麼希望這個事件其實是一場噩夢,希望睡醒之後電腦還在、相機還在,那些所有的東西都在我房間裡頭,不曾離開過,但是隔天清晨醒來還是只能死心:桌上空蕩蕩的,原本放包包的位置露出沙發的棕黃色,沒有小精靈把它們送回來。

嘗試把曾經刪除的email系統檔用一些還原軟體復原,但可能因為原本的磁區已被其他資料覆蓋過,所以這些復原的檔案放回thunderbird後還是沒有辦法讀取,總之這可能將近十年的email全部都隨風而逝,不管是什麼可笑的郵件文字、還是什麼現在看起來幼稚無知的對話紀錄,全都乾乾淨淨。

將近兩年過後,回想這一切,萬幸是還能以豁然的情緒笑看一切:也好,清得乾乾淨淨以免以後看到這些幼稚的證據還不能打死不認帳。日子還是不斷過下去,想來那些腦袋記不住的,用文字或照片或者各種型式記住也沒有什麼趣味可言。至少可以慶幸的是,我還是不斷在累積新的記憶,不斷累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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