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到Bagan幾乎是沒有休息地,直接就租了一台馬車開始整天的古廟之旅,從清晨日出到黃昏日落,在方圓不過二十五平方公里的範圍中,上千座遺留下來的佛塔構成Bagan最引人注目的風景。上千座佛塔當然不可能一一覽訪,由於出發前也沒有把功課作完整,即使Lonely Planet已經簡化只列出六十幾座佛塔遺跡,也只能仰賴馬車伕的經驗帶著我們一路探索。
Bagan的熱氣球與日出
Bagan日出感覺是有點魔幻的。在漆黑的夜色中還不曉得東西南北,就這樣搭著旅館叫來的馬車伕,馬蹄聲喀躂喀躂地在夜路前行,不時還有摩托車從旁而過。而其實經過夜車的折騰,那時候坐在馬車上都只覺得想打瞌睡卻又不敢,因為怕一打盹就滾下車。天色逐漸轉亮,可以逐漸看到馬車揚起的飛揚塵土,不知不覺就抵達了看日出的地方。車伕帶著我們穿過佛塔的門,拿著手電筒指引,再鑽入窄小的樓梯中。鑽出僅容一人通過的門後,聽到後方傳出”Happy New Year”的聲音,驚覺原來已經有許多人在這邊靜候等待日出的來臨,幾乎全是東方面孔,果然是來自大陸、香港還有日本的旅客,在這個有點令人陌生的國度可以大量聽到熟悉的語言感覺是既親切又有點突兀。
大約十來度的氣溫下,大家穿著有點厚的衣物,看著東方天空逐漸轉亮,佛塔與遠山的剪影逐步逐步現出芳蹤。但在轉亮的同時也發現地面似乎開始起霧(後來覺得那其實不是霧,而是有人燒材的炊煙之類的)。霧厚厚的一層,讓人心裡都涼了半截,總覺得今天要看到日出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了。不過另一件事情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在東北方看到熱氣球。在到Bagan之前就知道這邊一樣在清晨有熱氣球可搭,從高處俯瞰古城的滄桑與風華,而此處的價格實在非常高,加上在土耳其已經有搭熱氣球的經驗,所以也不特別強求在這體驗熱氣球之旅。熱氣球充飽後,漸次地往南方飛行,在這時候一片低空的迷霧反而塑造出一種如仙境般的朦朧美感,若隱若現的佛塔更是讓人虛實難測,增添神秘的氣氛。原本不期待的日出,卻在Bagan Tower後面悄悄地冒出頭來,眾人驚歎!大概很難有地方再像Bagan的日出這樣充滿著戲劇性的張力與層次,當太陽完全冒出頭後,金色的光芒灑在逐漸散去的霧上,熱氣球也漸漸降落,天空的顏色從金黃漸漸轉為清藍,而聚集在塔端平台的中人們心滿意足,才逐漸走下台階,再次經過那窄小的通道。美景總是稍縱即逝,腦袋心滿意足,但這時正是飢腸轆轆。早餐時間到了。
日出前的Bagan
從早到晚的行程對於車伕應該也是頭痛的問題,看完日出不過七點左右,而要等日落大約是下午六點,假如只是不斷地看佛塔,對於那隻瘦弱的馬未免覺得太殘忍,所以沿路除了安排我們吃早餐跟午餐之外,在經過博物館的時候車伕還問我們要不要進去參觀(門票5USD),或者經過新造的Golden Palacea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但是因為都要參觀費,並沒有打算花時間在這些點,所以就斷然地拒絕了他,最後他問我們要不要搭個船然後再去吃午餐,想想午間豔陽高照,刺眼的陽光讓人昏昏欲睡的,所以同意他的提議去搭船,到伊洛瓦底江上看這些古廟的風貌。不過對於這趟建議行程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期待,只是覺得可以搭個船休息一下也無妨,所以當船開到江上我就像是著了魔般的打瞌睡,原本船伕要停在江邊讓我們上去看一座佛塔,不過被同船的德國人拒絕,因為他們覺得反正從陸地上也可以到這裡,為什麼要浪費乘船的時間上岸參觀。所以船伕有些悻悻然,準備要靠岸摸魚一下的計劃就這樣被打壞了,後來船繼續開往江心,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直到漂在江面上時我才把眼睛睜開了一下看看江邊的幾座佛塔。佛塔的高度都不高,船離岸邊的距離有些遠,雖然整體的視野寬廣,但佛寺看起來就小小的一點也不深刻。我的眼睛被太陽光刺得只能瞇成一條縫,懶散的拍了幾張照片記錄這時刻,其實正午的陽光不適合拍照,直射的陽光讓遠方的景物都模糊不清,不過此時同船的德國人相當不滿,覺得這伊洛瓦底江景與預期的落差太大,就在江上和船伕吵了起來。我想我沒那個膽量跟船伕吵,要是他一個不爽把船弄翻,像我如此不諳水性豈不嗚呼哀哉?加之我對這趟搭船的行程不具任何期待,只想好好在一種交通工具上休息,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德國人想吵就讓他去吵,我們就是點頭打圓場,說說不著邊際的話就是了,反正上岸後覺得精神好多了,搭上馬車後繼續去把肚子填飽。
Bagan最高的佛寺Thatbyinnyu Phaya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句琅琅上口的俗話中,浮屠即是我們白話的佛塔。不管參觀什麼地方的古文明,幾乎都可以發現的現象是能夠經歷千百年考驗而保留下來的古(遺)跡,幾乎都是皇室或者宗教相關的。只是令人難以想像的是,在約兩百年的時間中,這小小幾十平方公里的區域竟然蓋了上萬座寺廟,即使到今天只遺留下千座左右,依舊是令人無法想像,寺廟與平民的住所想必是相當密集地分布在這個區域中,見證了蒲甘王朝的風光強盛。有些佛塔精雕細琢的壁畫保存完整,也有佛塔以極對稱的結構進行整體的建構,如Ananda Phaya就是這樣一座特殊的寺廟,雖然裡頭的設計與很多寺廟大同小異,四方都有一尊大佛像,但內部的大小柱與壁龕設計,從平面圖看起來有點像是西方天主教堂希臘十字平面,這實在是很有趣,可見對稱的架構幾乎可以算是美學的通則,但同樣都使用十字形做設計,那可真是巧合了。
(左) Donato Bramante的聖彼得大教堂平面圖 (右) Ananda Phaya平面圖
Ananda Phaya
成千上萬的佛寺代表當時貴族百姓對於佛教的崇敬,幾千座佛塔蓋下來當然就會有各種”之最”的排名,比如說有最高的、最大的或者最古老的等等。最大的佛寺Dhammayan Gyi Temple只花了三年的時間就蓋完,雖然外表看起來宏大,但內部細究其實很多裝飾都相當粗糙,壁畫的完整度也不高,很多壁畫看起來只像是描繪完草稿而已沒有上色,整個建築像是趕工的結果。因為建造的品質不算好,所以維護的狀況也不甚理想。而佛寺興建的背景更是令人顫慄:蒲甘王朝的國王Narathu在殺掉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後繼任王位,為了讓自己的內心好過一點,所以就興建了這個最大的佛寺。可惜不管建造幾級浮屠,Narathu的暴戾性格並沒有被改變,後來還殺死了自己的后妃,最後被鄰國的傭兵殺掉,統治的時間不過短短三四年而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時候再回過頭來看這句話,顯得更是諷刺。假如一切的罪孽都可以這麼簡單用蓋佛寺功過相抵,那也未免太過膚淺,那只是一種功利主義發展衍伸的結果,讓人在不安中能夠安心。只是千百年來這種概念似乎沒有斷絕過,那也難怪之前什麼信耶穌得鑽石的這種荒謬傳道內容還可以存活在我們以為心智開化的二十一世紀了。
Dhammayan Gyi Temple外觀
日光總會帶來一些不同的驚奇。Sulamani Guphaya可以說是在看日落前最美的一座佛塔,在傍晚陽光的照映下特別迷人,而內部的壁畫精緻完整,看得興味盎然。這些已經有著將近千年歷史的佛寺能有這樣的保存狀態,一方面令人難以置信,二方面是擔心在這麼多參觀人潮下這些容易斑駁的壁畫又能維持多久,要大規模的進行系統性地維護恐怕不是目前緬甸政府有辦法做到的,這些古蹟可能就要自求多福了。如同柬埔寨的吳哥窟,記得三四年前去旅遊時就有看到類似的資料說吳哥的這些建築已經逐漸在崩塌毀壞中,有些著名的景點可能幾年後就會整個塌毀。我想這個地方,能早點來還是早點來吧。
Sulamani Guphaya
一整天的行程終於要在日落中結束。面對東方的寺廟群,磚紅色的建築染上金黃色的陽光,像是水彩畫般的多了一層水暈。寺廟的大小不一,距離遠近錯落,想像中間的雜草地可能就是早已灰飛煙滅的民居,合理推測這個王國曾經的風華絕代。這種顏色有種令人炫目的美,也令人產生一種稍縱即逝的不捨,透過眼睛烙入腦海中的記憶,還得搭配先進科技的輔助,所以站在寺廟的高處平台,拿出口袋裡的iphone開啟全景模式,如同在進行一項莊嚴儀式般,從左至右平穩地掃過這片大地,影像隨之記錄在記憶體當中,腦袋與快閃記憶體中都製作了一份拷貝,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曉得哪個拷貝會比較快地消失在這世界上。陸陸續續從道路的另一端馬車駛來,越來越多的觀光客聚在這邊,在望向西方的位置上坐好卡位,希望能有個好位置好好欣賞大自然的光影秀。雖然連著幾天從烏坪橋、曼德勒丘到Bagan都是日落的行程,但是我們總是貪婪的希望要看得更多,在一個淳樸(原則上是)而不受污染的地方,去感受自然與人互動過程中所產生的微妙景觀流動與變化。
太陽光從亮金色逐漸變成金黃色,相機為了要捕捉理想的色澤,快門與光圈的值也逐步調整,從金黃色逐漸轉為飽和的橙黃色,遠山古剎皆成棕黑色的剪影,染紅染紫的天空飄著如水彩筆般輕筆帶過的幾片雲彩。不需幾分鐘的時間,陽光的顏色從新鮮雞蛋的蛋黃色轉成鹹鴨蛋的紅橙色,幾乎貼近著山稜線加速下山。看到太陽最後一抹光線隱沒在山後,遊客們也紛紛起身下寺廟,唯恐人太多而在陡峭的階梯上大塞車。幾天下來在日出日落的連番轟炸下,卻一點也不感到厭煩,後來在仰光還在大金寺痴痴地等待太陽下山後拍攝金塔的夜景。出門在外旅行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執著或矛盾是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
日落與雲彩
日光隱蔽,遊客散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千百年來佇立在此的佛塔們看著人世間的興衰,而世間萬物都無法逃過時光的摧殘,從哪來終將往哪去,黃沙滾滾磨蝕著千年佛塔,還能存在多少個千年沒有人能有答案。幸運的我們生在當下,掌握到這無垠無涯的一眼瞬間。
Bagan,一個已經風華盡落的古城,晚安。
- Feb 04 Tue 2014 16:08
Bagan:萬千佛塔終歸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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